天色渐晚，思珺整理好床铺，换上浅白色的肚兜与阔腿裤，准备安寝
上回与初晴吃酒竟吃的醉倒，还是人家将自己送回房的，实在是丢脸至极，思珺羞愧难当，暗下决心不能再如此对自己放松
隐凤坊虽是个隐蔽的地方，但总有江湖人士需要见不该见的人，做不能做的事，因此坊子里常常人声鼎沸，他们这些女侍也闲不下来。今日的活儿又杂又密，天际虽还泛着一丝红晕，可思珺却觉得尤为困倦，平日里她夜里都是要读几卷书的，如今却只想沾着枕头。说来也怪，最近自己好像越来越容易发困，总是提不起什么精神
“呵~”，她打了个哈欠，又饮了杯浆果茶，睡眼惺忪的准备上床
“咚，咚”，门外传来两声清脆简短的敲门声
“········谁呀？”
如若是初晴，她每次必然敲得紧促，想必是别人
“思珺，是我”
门外竟是铁面夫人的声音，让思珺颇感意外，她们有一阵子没见了
“···主人，请进”，她拉开门礼礼貌貌的站在一侧
“这里只有你我，不必如此拘束”，铁面步伐轻佻的闪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
“这么早，妹妹就要就寝了？看来是我唐突了”，她看到床铺上的被褥已经铺展
“夫人想来是有要紧事找我，思珺不敢怠慢”，思珺轻轻将门阖上，依旧站着，没有坐下的打算
“都说了，不必如此···不过你倒是说对了，我确有要紧事”
“主人请讲”
铁面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，将铁头壳摘了，嘴巴贴近思珺的耳朵
“青狐有消息了”
思珺看起来并没有很惊讶，反倒平静异常，她倒不是被吓住了，而是身份一时半会儿没有转变过来——似乎是“思珺”当惯了，一时居然没想起来自己的另一个身份，陈秋白
“啊···啊”，过了好一会儿，她眨巴了下眼睛，摇了摇头，好似是从恍惚中清醒过来
“夫人”，此时的她连对铁面的称呼都变了，“那···她现在在哪儿？”
“现在在哪儿不清楚，不过她盯上了贾员外的一样东西”
思珺注意到，铁面似乎又换了张脸。铁面则饶有兴致的盯着她，似乎对她表情的转变十分玩味
“贾员外···”，思珺低头思索着，渠城姓贾的员外只有一人，此人在衙门里也颇有名气，看似只做着些零散生意，但知府特意下了命令，贾家的事不要多管，若有贾家的诉状也必须上交。现在看来，原来这贾家与隐凤坊沾着关系
“消息准确吗？”
“是贾老爷亲自告诉我的”
铁面盯着思珺，看着她的眼睛因惊异而放大
“···那么，夫人可有计划？”
“···贾府家大业大，养了不少家丁门客，东西又藏的隐蔽，饶是青狐这样的高手也不容易得手。我猜，她会先悄悄潜入府中，扮作府中之人，待探到准确消息再下手”
思珺全神贯注的听着
“考虑到身形的相似性及出入贾府的便利性，青狐最可能挑选的目标便是贾老爷的女儿”
“···夫人的意思是？”
“届时，你扮作贾老爷的女儿，守株待兔”，铁面将拳头一攥，“岂不十拿九稳”
“·····”，思珺并未回话，而是默默思索
“妹妹觉得这计划怎样？”
“夫人考虑的周全，确实值得一试，只是···”，她抬头盯着铁面，“···我终归不是你手下之人，也不善伪装，将这样的重任交付于我，会不会···”
“妹妹切莫轻看了自己，你才来我坊子里几日，就与手下的姐妹们打成一片，初晴也常夸你呢”，铁面抚了抚她的脸颊，“再说了，难道你不想亲手逮住那狐狸吗？”
“···”
“也罢，若妹妹觉得不妥，我再想几个法子，夜深了，妹妹早些歇息”，铁面将头壳重新戴上，拉开房门
“···行”
正要踏出门槛的铁面停住身子，半只脚悬在空中，她转头看去，思珺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够恳切，又用力点了点头
“呵呵”，厚重的铁面具下发出一阵笑声
“明日辰时来我房间，不要误了时辰”
————
\”就在隔壁屋子换好，一会儿我便唤你\”
铁面将个宽大的木盒递到思珺手里，指了指旁边一处屋子。思珺注意到，大门将将开启没多久就有个披着斗篷的人风尘仆仆的赶进屋子，铁面也亲自去迎，想必是贾老爷了
铁面将东西递给她便和那陌生人进了另一间屋子
\”居然是···\”
那木盒里是另一张女子人皮，想必是贾家千金的
“我现在并非男身，如果只是扮成女子，如之前一样戴上面具即可，为何要送套人皮过来？”
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在脑海中渐渐浮出——铁面迄今都没有告诉自己这皮穿上该如何脱下，或许，是在靠这东西控制自己
若还想变回男人，就只能对她言听计从，包括逮到青狐后，也只能乖乖送到她这边来
事实上思珺自己也在踌躇，若真逮到那狐狸后续该如何处置。她仅仅只是想消除自己的执念，而逮到她之后···
她最初的想法是将青狐扭送衙门，给那些曾经的“同袍”好好看看，可如今，此人如何处置似乎不是自己说了算
“逮都没逮到，想这么多做什么”，他摇了摇头，拿出木盒中那一小盒白膏涂满全身，摘掉假发，将人皮抖开，一只脚伸进后背的开口
···
如之前一样，人皮相当合身，似乎是为自己量身定制一般。只是这第二层穿在身上，不免有些微的憋闷之感
以及，后背的开口依旧无法闭合
若说真心话，思珺是不想将开口闭合的，但这样皮衣便总有松动之感，难免露馅
“啧，为了抓她，我宁愿！·····”，她双手背在身后，可确是毫无办法，不知铁面用了什么手段将那开口闭上
“思珺？”
似乎是知道她此时有难似的，门外传来铁面的声音
“夫人，进来吧”
铁面推门而入，望着她这幅样子不免笑出了声，走至她身后随手便将开口闭上
“哈啊~”，思珺松了口气，“夫人，我早就想问，您···是怎么做到的？”
“你是说穿皮，还是说蜕皮？”
思珺心里一怔，不过也在意料之中，铁面果然也穿着这件东西
“这开口，任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闭上，夫人您是如何做到的？”
“这个嘛”，她笑了笑，“这是秘密”
思珺有些失落，不过这也印证了她的想法，铁面总是留了一手
“哗，真是好俊的姑娘，只怕那贾老头见了都忍不住要收你做亲女儿呢”
“夫人切莫取笑我···对了，我这声音？”
铁面早有准备，递给她一颗小小的药丸，“服下此丹，半月之内便可改换音色”
（原来我的声音是此物所改），思珺倒也不顾虑，一口将丹药吞下
“此丹生效还需些功夫，一会儿见了贾老爷，切记不要开口，他们父女俩···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脾性”，说着便牵住思珺的手。思珺点点头，和铁面一同出了房门
···
房中之人早已将兜帽脱下，看见铁面带进来的女子，眼睛都瞪圆了不少
思珺也颇感惊讶，贴骨的刻薄长相加一缕山羊胡，果真是贾员外不错。她面上不动声色，只静静地矗立着
“夫人，早知你有通神的本事，可没想到···”，贾员外贴近了思珺上上下下打量着，弄得她颇为尴尬
“贾某枉活几十年，竟连自己的女儿都分不清真假了”
“贾老爷，您可是太抬举小店了，雕虫小技而已”，铁面的声音转的千娇百媚，好似个红楼的老鸨，“只要贾老爷看的过眼就行”
“我自然满意，只是我家小女···”，他似乎有些犯难，“姑娘，可否现在就随我出发？”
思珺刚想言语，便记起铁面的话，抿着嘴低头，似乎表露出不愿。铁面忙的闪身插入中间
“姑娘方才刚刚扮好，让她再缓缓，那狐狸少说也得两三天后才来，不······”
正说着，铁面却感到肩膀被轻轻拍了拍，她转头，是思珺，她默默地点了点头
“····好吧，早去也好，贾老爷多多打点照顾一下，熟悉熟悉，也是稳妥一些”
“多谢夫人了”，贾员外说着便朝思珺作了个揖，“这位···姑娘，请随我来吧”
“到了地方，药便生效，你也可随意开口”，出门的时候，铁面特地在她耳边低语，“还有，要···保重，抓不住也无妨，可要全头全尾的回来”
这番话却是说的她一阵暖意，或许···或许铁面真的只是在关心自己呢？
————
“姑娘，这便到了，请慢些下车”
从隐凤坊到此地换了有三辆马车，贾员外确实是相当谨慎。她认得这是贾府，但还是装出副刚来的生涩样子，在一堆下人的簇拥下跨过门槛
前前后后走了有三重院子，贾老爷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。一侧凉亭里坐了个穿着华贵的女子，听到动静转过头来，看到思珺样子，惊得瞪大双眼
她踱着快步气势汹汹的走上前，令思珺不免小退一步；那女人脸上涂着厚重的脂粉，浑身散发着刺鼻的烟水香，与铁面夫人燃的蜜香品质差了十万八千里。她脸对脸盯着思珺，眼珠不断上下提溜，令的思珺站立难安
（这女人搞什么鬼？）
“女儿”，贾老爷目光炯炯，却软声软气，“你觉得······怎样？”
“···你，跟我来”，她对思珺说道，随后转身进了小屋。思珺看向贾老爷，他点了点头
房子糊了很厚的纸窗，只有丝丝光亮透进，女子又点燃些灯烛，才让房内明亮一些
“把衣服脱了”
思珺一愣，一时有些错愕
“脱了····！”，女人微微切齿，带着股莫名的怒意
“姑娘，这是否有些···”，思珺慢慢开口，她的声音已变得和那女子一模一样了
女子听到思珺的话，一时竟有些失神，不一会才晃了晃脑袋
“那个，脱，脱下来，让我看看”，她的语气似乎温婉了些
（看来她相当坚持，也只好照办了），思珺叹了口气，一点点的将身上的丝绢尽数脱下
女子手里托了盏烛灯，靠近她全身细细观察着；虽知自己这幅女体不过是一具假货，但似乎是穿久了，赤身裸体被这样看着却也让思珺看到相当羞涩，不由自主锁紧身子
“····天”，女人瞪大眼睛全身上下的扫着，居然还伸手摸了几下，冰凉的手指哪怕隔着两层皮肤也让思珺不由得娇嗔了两声
“唔······”，女人将烛灯放下，随后···竟也脱掉了自己的衣服
“啊，姑娘，你——”
她将带有余温与体香的丝绢深衣递给思珺，脑袋别扭的侧过
“你，你快穿上吧”
思珺接过衣物，有些不明所以，贾小姐是在检查自己模仿的是否逼真，还是···在检验自己是否有资格代替她呢？
“爹爹说有坏家伙要偷我家的宝贝，还要对我下手，让我上外面躲一躲，叫你来代我”，她不像之前那般生冷，似乎是因面前的女子与自己一模一样而有了些许亲切感，“那个···听说那家伙很厉害，你要多小心”
紧张的氛围逐渐溶解，思珺已然穿好了那身衣服，朝女子恬淡的笑
“小姐同样要保重安全”
这一下令的女子有些不好意思，急忙简单找了件衣服穿了就要出门。出门前，她又转过头来
“对了，我叫嫣红，别忘了”
思珺向她欠身行礼
“嫣红谨记于心”